男女主角分别是秦璎韩烈的其他类型小说《箱子里的山海经完结文》,由网络作家“藕池猫咪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于箱中人来说如天柱的一次性筷子,被秦璎丢飞镖似的丢出,深深嵌入地下。这弃尸的窄巷本就遍地烂泥,一次性筷子稳稳扎进地里屹立不倒。垫在筷子底的监军董宏,大半身子捣成了泥,只露出脑袋和一条腿。他腿抽搐,翻着眼睛看韩烈。生死之际想向这仇敌求救,但一张嘴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黑红血块汩汩往外吐。他双眼突出,就这样不甘心地望着天上巨影死去。箱子外,准确投出那根筷子的秦璎心中暗暗自得之际,催促韩烈道:“醒醒!先收拢这些郡兵。”眼下这些郡兵正是三观受到巨大冲击的时刻,这会谁指挥他们都听。秦璎又将视线移向馆驿那边。她折腾出的大动作十分有用。原本械斗鏖战在一起的双方都停了手。准确说,整个云武郡成都因秦璎突然出现的影子,乱作一团。先前空荡荡毫无生气的城池中,不...
《箱子里的山海经完结文》精彩片段
于箱中人来说如天柱的一次性筷子,被秦璎丢飞镖似的丢出,深深嵌入地下。
这弃尸的窄巷本就遍地烂泥,一次性筷子稳稳扎进地里屹立不倒。
垫在筷子底的监军董宏,大半身子捣成了泥,只露出脑袋和一条腿。
他腿抽搐,翻着眼睛看韩烈。
生死之际想向这仇敌求救,但一张嘴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黑红血块汩汩往外吐。
他双眼突出,就这样不甘心地望着天上巨影死去。
箱子外,准确投出那根筷子的秦璎心中暗暗自得之际,催促韩烈道:“醒醒!先收拢这些郡兵。”
眼下这些郡兵正是三观受到巨大冲击的时刻,这会谁指挥他们都听。
秦璎又将视线移向馆驿那边。
她折腾出的大动作十分有用。
原本械斗鏖战在一起的双方都停了手。
准确说,整个云武郡成都因秦璎突然出现的影子,乱作一团。
先前空荡荡毫无生气的城池中,不知从何处钻出很多人。
秦璎这才发现,原来这城里还有很多活人。
只是状况十分惨烈。
靠近城中心穿绫罗者状态极佳,已有不少手脚麻利的开始吆喝着准备祭祀香案。
中心外围能动的活人状态也健康很多,虽消瘦面有菜色但好歹有衣蔽体。
最惨烈的,是靠近弃尸巷附近的里坊。
这里的人无论男女,很多人都赤裸着身子。
瘦得肋骨根根分明,芦柴棒似的四肢却支棱着硕大无比的肚子。
中间夹杂着一两个看着胖乎的,但稍有常识都晓得,那是长期饥饿后导致的浮肿。
饥荒之中,这种看着胖乎乎的反而情况最危险。
秦璎看这些人,如在看一幅地狱景。
灾难下的众生百态,分明又触目惊心。
定了定神,秦璎视线转移回收尸巷。
韩烈是个顶听话的,秦璎叫他趁乱收拢士兵,他便立刻执行。
“云武郡中郡兵听令!”
云武郡中士兵兀自呆愣望着天空,为首的还不知发生什么便被一记耳刮子抽得原地转一圈。
等他眼冒金星望去,便听韩烈道:“神明现世,还不放下武器听我号令?”
这郡兵脑子一片混沌,嗡嗡作响的耳朵里,只听得见神明二字。
又看笼罩全城的巨大神影,这会就是他隔壁的缺牙二舅妈说话他也听。
满手泥坐在弃尸巷,脸上火辣辣的疼,这郡兵望着早死没声的监军董宏。
脑中突然叮的一声。
云中降下的神罚,独独扎死了董宏。
为什么?
因为上神祂善啊!
定是瞧见了这云武郡中发生的惨事,看不惯痴肥郡守蝇营狗苟。
挨了一嘴巴的郡兵,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。
他扬声高喊:“郡守诸人倒行逆施,上神降下天罚为我们做主啦!”
他这破音一喊穿云破日,所有郡兵怔住。
韩烈都脚步一顿,望向这加台词的郡兵。
可无论逻辑还是别的,这句话也算不上错。
从这郡兵的嘴里喊出来,反倒更添了可信度。
有人精神恍惚跟着喊,声浪越传越远。
除了本就一个阵营的尚林,韩烈身后跟随者越来越多。
见状秦璎满意,对韩烈道:“去驿馆收拢你的部下,我会在......”
秦璎在街巷之间扫了两眼,选定一个宽阔处:“在菜人铺前那片空地上投放些米饭。”
她特意留的半盒米饭正好拿来当救济粮,软塌塌的饭粒适合救灾。
不过还不够。
秦璎脑中急转,瞬间拉出了一条应急药品清单。
她道:“我会给你们准备点水和吃食,然后离开一段时间,你得稳住城中。”
一直垂首听令的韩烈如同接受命令的机器,严肃颔首:“喏!”
交代完了,秦璎从箱子边走开,去厨房找到根足够长的圆形汤勺。
又开了一瓶矿泉水,撕掉瓶身包着的标签。
本想加点糖和盐,但家里实在找不到盐,她只得往里加了一包买咖啡送的黄糖。
然后,她回到箱子边,瞄准她挑选好的空地。
韩烈行动很是麻利,已领人把守在周围。
他仰着头,心跳如擂鼓。
只见天空云层搅动,一个半透明的巨物从天上坠下。
箱中世界的人高大如韩烈,在秦璎看来也只比花生大一点。
而一瓶矿泉水,在箱中世界相当于二十五层楼。
一栋二十五层楼高的玩意从云中砸进云武郡城的瞬间,整片地面凹陷。
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。
也听见了瓶中之水晃动的咕咚声。
“都小心!”
凹陷的地面,让矿泉水瓶身歪斜。
韩烈看瓶子歪斜的方向极速奔跑,令那个方向的郡兵离开免被砸扁。
幸好最终瓶身只倾斜了一个角度,并没有倒下来。
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,还粘着一道胶痕的水瓶中,水在阳光下折射出夺目光芒。
满城人都失去语言,只愣愣看着这从天而降的神迹。
还没等他们从震撼中醒神,重新出现在天上巨影又是一动。
祂握着长柄神器,看着......像是汤勺。
然后神影像是人类喂鸡一般,倾斜勺子。
粘黏的湿哒哒米饭,从天上结块掉落。
一些微干的米粒,在地上弹性十足地弹开,撞塌一截墙垣后,掉落在碎砖石中。
云武郡城中灰尘四溅。
待尘埃落定,守候在空地周围的郡兵们发出阵阵惊呼。
云武郡地处西北,主食为粟,就算是郡守也吃不上一口纯的稻米饭。
在空地上,那巨大的水瓶附近堆了一座巨大的白饭山。
椭圆形的白米,每一粒米都几乎有人那么大。
独属于淀粉类的香味,随风飘送。
“这些应该够吃了吧......”
秦璎终于停下走调走得妈也不认识的歌声。
本着好事做到底原则,她在准备水时也考虑了吃饭问题。
秦璎家里没什么吃的,只有两包葱油苏打饼和半块巧克力。
一块苏打饼丢下去,说不得砸死一两个小人。
秦璎以餐巾纸夹着饼干,用矿泉水瓶细细将饼干压成碎末。
矿泉水瓶盖装了一盖饼干碎。
扯了根棉线,绑着瓶盖吊了进去。
她撑着桌边,用手机观察着箱子里的情况。
对秦璎而言小小的矿泉水瓶盖,在箱中世界的小人们看来,却是一口炖十个人还有空位的大锅。
那一瓶盖的葱油饼干碎,于遭遇了干旱饥荒的箱中小人而言,更是不折不扣的救命粮。
出乎秦璎意料的是,并没有人来抢夺。
小人们围在矿泉水瓶盖周围,一圈一圈跪了一地。
留下的老弱病残幼,多半大字不识,他们用极少的词汇量,一遍又一遍地情深意切说着感恩之言。
秦璎听着,忍不住生出点愧疚。
一瓶矿泉水半块苏打饼,何至于?
她把手机移向高台上的韩烈。
因是向上天祭祀,韩烈脱了身上的甲胄,一身中衣在雨中淋得湿透。
透过湿衣,他线条极佳的背阔肌形状若隐若现。
秦璎啧了一声,移开拍摄的手机。
可惜了,不能分享给闺闺蜜姚真真看。
真真她最喜欢野性肌肉男了,若再叠加忠犬属性,那将是绝杀。
心中遗憾着,她对韩烈道:“韩烈别跪了,组织组织分饼干吃去吧。”
闻言,韩烈这才直起身:“是,上神。”
秦璎还想叮嘱他,把皮甲穿上别伤风败俗的,下一秒便是一惊。
只见韩烈套上皮甲,从高台上一跃而下,前滚翻卸掉下落的力道,就这般举重若轻的敏捷落地。
落地后韩烈侧首,试探着问道:“上神,您怎么了?”
方才他听见秦璎呼吸声乱了。
秦璎半句惊叹性脏话咽回嘴里:“没什么。”
她虽说没什么,韩烈却有些忐忑。
祭品献上是为求雨,这些吃食的代价又该付出什么呢?
他蹙着眉头,走到秦璎放下来的矿泉水瓶盖旁。
先看见冒尖的饼干碎,又闻到了浓郁的葱香味。
韩烈是十分高大的,可站在装着饼干碎的矿泉水瓶盖旁还是矮了一截。
他用手摸了一下瓶盖侧面的凹凸面。
触感怪异,非金非玉。
他心中疑惑非常,动作却很是麻利。
开始执行秦璎叫他分饼干的任务。
士兵自然是干活的主力。
“尚林。”韩烈叫来他手下最得用的队正,对他道,“领人去寻些柴禾。”
韩烈环视一圈四周,左右之人个个浑身湿透滚得满身湿泥。
“生火熬煮些稀粥。”
名叫尚林的队正三十岁左右,看着面相比较显老,抱拳应下便要转身。
秦璎突然提醒道:“这附近都没有柴禾,你们拆那木架子方便点。”
秦璎可以看见整座山谷的地形,这个溪谷中密布雷击痕迹,早已草木死绝。
她的话让韩烈很是吃惊。
上神竟允许人拆下祭台生火?
虽说从没接触过神,但这位上神未免过于友善亲和。
有了秦璎的许可,拆祭台生火的进度很快。
他们在那盖饼干旁搭起简易的梯子,将饼干碎搬运到地面。
士兵们贡献出头盔,洗洗刷刷后用来当锅。
收集来的水和秦璎给的饼干碎,在这些小头盔里熬成一锅又一锅的糊糊。
从高处俯瞰,这种分工有序的规律行动十分解压。
秦璎看得越发起劲,唯一不足的是因她观察的行为,影子依旧笼罩山谷。
小人们经常干着干着活,不知想起什么伤心事,就跪地给她磕一个。
这严重干扰了秦璎的观察。
溪石上,队正尚林递给韩烈一只木碗。
临时削的木碗还带着纹理和木刺,里头满当当装着碗稠稠的饼干糊糊。
换手的功夫木碗晃动,碗中糊糊香味四溢。
尚林肚子咕噜噜叫。
方才仗着自己力大,作为主力砍柴烧火热得满头汗的韩烈看了他一眼。
先捧碗喝了一大口,然后将碗转回给他:“坐下一起吃吧!”
尚林也不是什么矫情的,盘腿坐在韩烈身边。
就这般同碗分食两口后,他们和谷中其他百姓一样,齐齐发出一声满足喟叹。
这些面糊都是饼干碎熬的,咸香浓郁。
尚林用手掌揉了揉肚子,双眼惬意眯起:“不愧是神赐的好东西。”
“精面,咸盐和香香的......”
香香的什么味?
他挠了挠下巴上的疤,不知怎么形容。
他出生庶民,饼干里葱油香从没吃过。
手掌揉了揉肚子,他道:“神明真是慷慨!”
比皇帝老子慷慨多了!
大旱民不聊生,朝廷不放粮赈灾,亦无钱粮发放他们的军饷。
却有空命他们去狩猎异兽,千里迢迢押送进京为贵妃治眼疾。
想到这尚林一声嗤笑。
韩烈晓得他心思,警告看了他一眼。
“勿要多言,去把当扈鸟的笼子推来。”
秦璎有环保意识,塑料矿泉水瓶盖自是要回收的。
这举动却叫韩烈误会,以为她是等着收祭品。
尚林闻言,脸上笑意渐渐隐去。
韩烈道:“你们回雒阳后,董宏必要发难。”
远处泥汤里,董宏像条虫子般扑腾。
韩烈做人做事都很耿直,秦璎说了不许给董宏一口水,他就真没给过一口水一口食。
深吸口气,他道:“不过你们无须担心,他会将罪责全部推到我身上。”
“功劳只会夸大,如此你们反倒因祸得福。”
尚林听他这不祥的话,不由问:“那你呢?”
韩烈神情平静:“我发愿以自身为祭。”
上神兑现了下雨的诺言,他不能食言赖账。
韩烈仰头看着天上的巨影,沉声道:“自雨落那一刻,我的一切都已归属于神灵。”
无论性命还是灵魂,过去或是未来。
秦璎的声音响起时,韩烈浑身一震。
他留在这山谷,等的就是这个神秘声音。
他猛站起身,仰头望向天空。
可叫他失望的是,那巨大影子并未再出现。
韩烈略迟疑了一瞬,不知要不要回应。
赤水东岸有三苗国,国中之人白日正常耕作,夜间却不睡。
而是像活尸般一个跟在一个的背后,排成队在河畔漫无目的游荡到天亮。
韩烈曾孤身进入南荒大泽,途径三苗国时,见过这种怪异又可怖的场景。
据三苗国中鼓藏头所说,这是因为三苗之祖曾回应了天外神灵的声音。
因此得神灵相邀,三苗之民在夜间离魂游历神界,给神灵作仆役。
在听见莫名的声音时,韩烈第一时间联想到了那段经历。
立在一旁的监军董宏,见他突然抬头很是吓了一跳,以为又是神灵现世。
但仰头看天,只见漫天火烧云。
董宏本就口干舌燥心烦得很,忍不住问:“韩队率,你在看什么?”
他的问话,同时让秦璎和韩烈意识到一件事。
在秦璎的影子没有投入箱子时,她的声音果然只有韩烈一人能够听见。
秦璎脑中急转,思考其间的联系。
韩烈却举手按了一下自己胸前的木珠。
胸前灼烧印迹如被香头烫伤,朱红一点恰恰好烙印在胸口正中。
木珠子又开始发烫。
韩烈怀中婴孩久讨不到水,哑着声细细哭起来。
猫叫似的哭声让韩烈惊醒。
他看了一眼怀中婴孩的脸,又看向身侧的董宏。
董宏被他看得莫名其妙。
韩烈叫道:“来人,将董监军绑了!”
董宏愕然张大了嘴:“什么?”
“你莫不是疯癫了?”
董宏上头有人,这趟任务的监军之职其实是他走门路讨来的。
玉衡军中谁都知道,韩烈极有本事却没背景,曾开罪过大将军很是被排挤。
这趟狩猎押送异兽差事走完,回到雒阳,董宏可理所应当抢了韩烈的功劳。
届时韩烈还是个大头兵,而他董监军却可青云直上。
有这重缘由,董宏一直十分傲慢,见左右士兵上前,他四顾怒骂:“你们要干什么?造反吗?”
士兵其实也不知道韩烈的用意。
但在韩烈和这鼻子眼看人的监军之间,他们不需要思考该听谁的命令。
董宏跋扈,士兵同他尿不到一壶,有意折腾他。
抽了他的裤带,将他捆猪仔一般绑住。
董宏没了腰带衣襟散开,露出大半边排骨似的身体。
他又羞又恼,喊道:“我要告诉上官,我要告诉大将军!”
“我是监军,你没资格绑我!”
韩烈听他呱噪,对士兵示意了一下:“把董监军嘴堵严实点。”
忆起神秘声音的话他顿了顿。
把怀里的襁褓交给一个士兵抱着,亲自上手。
在董宏惊骇的注视下,韩烈硬掐着他的两腮,在他嘴里严实塞了条汗巾子。
这汗巾子是董宏自己的,风餐露宿那么久,早是汗酸异常。
董宏两眼翻白,想吐却吐不出。
他想用怒视来表达自己的情绪,不料韩烈找了块皮料来。
照着董宏的鼻孔位置,在皮料上扎了两个出气孔。
然后将这皮料蒙在了董宏脸上,在他脑袋后一扎。
董宏连眼睛带嘴巴挡了个严实后,韩烈才叫士兵把呜呜直叫的董宏拖到远处。
末了还不忘叮嘱:“若是下雨,一口水也不许让董监军喝。”
神秘声音的要求很奇怪,但韩烈坚定执行。
箱子外,秦璎通过手机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。
这位董监军现在的待遇,比电影里的食人魔汉尼拔还要凄惨几分。
都已经惨到有些猎奇了。
秦璎轻咳一声,急忙收回自己跑偏的思绪。
在她走神这段时间,韩烈一人爬上高台。
高台上黄袍道人留下的血,黏糊沾着靴底。
韩烈顶着烈阳解开皮甲,只着中衣。
他行跪礼,回应了秦璎的话。
“天旱地裂,民不聊生,祈神灵赐下甘霖。”
“愿以我......”
他本想说愿以身祭祀,但作为比较老实的人,他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己没那么值钱。
于是望向高台下的黑布罩着的木笼车。
“以我的一切和异兽当扈为祭,求上神赐下甘霖,解六州大旱,救万民于倒悬。”
当扈鸟是他们这支小队此行的任务物品。
被他拿来做祭品,无论如何都是罪责,他得担着。
故而韩烈发愿时已抱存死志,再叩首,额头挨在被太阳晒得烫热的高台上。
他晒得浑身大汗,中衣被汗水打湿,半透紧贴在宽肩细腰的健硕身体上。
如此情形下,韩烈听见耳边一声口哨声。
就像......碰见了轻浮登徒子。
“行吧,你都那么有诚意了。”
他耳边又响起那神秘的女人声音。
在台下众人的惊呼中,天边神影像拂开云雾,又出现在了天边。
晴天白日不见雨云,也没听雷声,神影一抬手。
啪嗒啪嗒,大得不同寻常的急雨飒飒落下。
“下雨了,下雨了。”
即便韩烈令这些百姓准备避雨集水,但这种时候谁还顾得那个。
百姓包括韩烈帐下士兵,都不自觉站在雨中,仰头张嘴,任由雨水打在脸上灌进喉咙里。
大雨砸在干涸的地面发出哒哒响声,一寸寸沁润进泥土中。
脚踝肿胀的老者,抓了一把湿泥,仿佛宝贝般捧在掌心。
“下雨了,真的下雨了!”
他把脸埋进湿泥,雨水和泪水滚滚而下。
上神很慷慨,这一场雨雨量足足的,将干涸的大地浇透。
山谷中沸反盈天,欢声不绝。
随着雨落,天空中传来神音。
断断续续,悠扬清疏。
山谷中的百姓听不懂,但脑补后纷纷朝天边神影再拜,口中感谢上神施雨。
只有韩烈僵直跪着。
他听得真切,施雨的神灵确实在哼歌。
只是......绝对跑调了!
韩烈瞳孔巨震,一时被恐惧和荒诞之感挟住。
不等他回神,雨停了。
卷杂这黄土的浑浊水流,顺着河道奔涌。
一个个如落汤鸡似的百姓,还没来得及从喜悦中醒神。
又见一间屋子大小的白色圆锅,被腕子粗的绳索吊着从天而降。
白色巨锅中,冒尖堆满了黄灿灿的干粮。
每一粒都有人拳头大小,散发着浓香。
“上神施食了!”
不知是谁先带头喊的,山谷中众人高举着手臂迎向那口非铁非铜的巨锅。
大旱之年,禾苗干槁。
又有官吏大族囤积哄抬,市面上粮食比人贵。
案板上成团的苍蝇嗡嗡飞。
屠户光着膀子,胳膊、脸上蒙着层不正常的油光。
他手下的伙计拖来个呜呜哭的半大男孩。
伙计给了孩子的爹半袋麦屑粒。
他手脚麻利扒净了孩子身上的单衣,往屋角一丢。
按着这孩子要给他剃掉头发。
剃下的头发除掉虱子,可卖给贵人们制假发髻。
屠户冷眼看着,骂道:“这崽子瘦成这般肉少得很,买来作甚?”
七天前,听说有神灵现世,城外升龙谷下了个场雨。
可那有什么用,一场雨地里可长不出粮食,该饿死还得饿死。
再者,神灵现世?
屠户嗤笑一声。
若世有神灵,城里日日宴饮的郡守该被雷劈死。
人市里女人售价跌了一成,壮丁售价也跌了,更不必说没二两肉的孩子和老人。
这世道,有魔现世还差不多!
屠户在发黑臭极的围裙上擦手。
他不耐抱怨:“先前还可去抛尸巷割点臀肉卖,几日前那姓韩的官军被派来收尸,他还真老实收尸。”
“那些死人被他看守得严严实实,我们的买卖是越来越难做了!”
伙计听了屠户的话,赔笑道:“这是我一个远亲家的娃,本说与别家换着吃了。”
“可那家的孩子太瘦了,这才找到我。”
他两指捏着锈剃刀,贴在小孩脸边:“因沾着亲,我当行善了。”
杀一人,活全家的善。
光溜溜躺在案板上的孩子被冰凉剃刀一激,吓得四肢抽抽。
伙计见状一顿,生了点善心搁下剃刀道:“罢了,先宰杀再剃头,让你死个松快”
他熟练取了牛耳尖刀,扼着小孩的脖子拖到口爬满苍蝇的木盆边。
刚要下手,外头突然闯进来一个人,一掌按住伙计的手腕,没让他下刀。
伙计只觉得手腕生疼,正要骂。
但一抬头,看见张胡子拉碴的脸,又急将骂声咽下。
嘶嘶倒吸凉气,问道:“韩......,您有何贵干?”
韩烈侧头避开梁上耷拉下来的死人手臂,一手拍在了四肢僵直抽搐的孩子胸口。
这被吓破胆的孩子,吐出喉中浓痰哇的一声啼哭。
扑来抱住了韩烈的大腿。
屠户也认出了韩烈,呆了呆后走上前来:“军爷,您刚进城时还是队率,没两天官丢了,被贬来收尸。”
“现在还管这等子闲事,何苦?”
“您救得了这个救不了那个,何必呢?”
好话说着,这屠户却对着伙计示意了一下双双让出道路。
这姓韩的身手极好,前面几个去盗尸肉的已经亲身试过了,屠户不想与韩烈起冲突。
左右打不过,全当他们倒霉亏了半袋麦屑粒子。
免得还挨一顿打,说不得丢掉性命。
韩烈把瑟瑟发抖的男孩抱起,一言不发自屠户身边走过。
望着他的背影,屠户有些感慨道:“倒是个良善人。”
只可惜,这世道越是有良心越活不下去。
伙计龇牙揉着手腕子,先是附和,随后小小声骂了一句:“什么牲口力气,险些给我骨头捏断。”
......
“你队率职位丢了?”
韩烈踏出菜人铺子,一直旁听的秦璎问道。
“禀上神。”韩烈回答得倒是是平静,“是。”
此次他们这队玉衡军出雒阳,千里迢迢来到千里之外的西北,任务目标是异兽当扈。
当扈是在他手上丢的,加上开罪了监军,他自得担下罪责,否则必牵连手底下的弟兄一齐倒霉。
韩烈将怀中孩子向上掂了一下,就听秦璎道:“是因为异兽当扈吗?对不起。”
绝没想到秦璎会道歉,韩烈心中惶恐:“上神何出此言?卑下哪当得起。”
见他一副要下跪请罪的样子,秦璎忙制止:“好了,先安置你怀里的孩子吧,瞧把孩子吓得。”
被韩烈从菜人铺救下的孩子,听见他自言自语都快吓尿了。
闻言,韩烈垂眼看,果然见怀里的男孩瑟瑟发抖。
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,抱着孩子朝着名为弃尸巷的地方去。
随着越走越近,空气中浓烈的尸臭熏眼睛。
韩烈怀里的孩子干哕着,奈何三天滴水未进肚里空空,胃酸都吐不出来。
韩烈一手抱着他,一手将他的脑袋按进怀里,宽慰道:“没事,闻久了你就习惯了。”
拖了张椅子坐在箱子外听的秦璎,都被他这安慰搞得一愣。
这安慰说温柔是温柔的,实话也是实话,就是听着怪怪的。
秦璎撑着下巴颏,看他在墙垣间行走。
走到一间距离抛尸巷不远的二层干栏式建筑前。
低矮的篱笆墙后,或坐或躺好几个赤裸上身的人。
这些人都极瘦,一眼看上去缺胳膊少腿的老弱病残。
见韩烈抱着个孩子回来,这些人视而不见。
只是在韩烈进屋,翻出一小块干粮给救回的小男孩时,才有一个缺了右臂的干瘦老者道:“官爷,你又将吃食让给别人,你如何撑得住?”
韩烈冲他友善笑笑:“我挨得住。”
老者长叹,不再言语。
他也曾吃过韩烈的食物,何必受益后又假惺惺劝呢?
秦璎一直在箱子外俯瞰,听到此她道:“他们可信的话,把孩子交托给他们,你到没有人的地方,我等会有话问你。”
如果只是给水给食,对秦璎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。
以这些小人的体型,一袋米恐怕够养一座城一个月。
秦璎手头闲钱挺多,全当宠物养着便是。
但目前来看,她贸然给出食物并不算上策——在她的代行者明显被人排挤穿小鞋的前提下。
听了秦璎的话,韩烈微不可查地颔首,低声称喏后把孩子托付给了断臂的老者。
“我去干活,你们歇着。”
说罢,他推着一辆满是苍蝇的木车出去,来到了那堆积尸体的窄巷。
抛尸巷中满是尸体,苍蝇梆梆朝着人脸上撞。
在秦璎斟酌着怎么问话时,韩烈举着一具具尸体放到木车上。
等木车摞满了,他得推着这车尸体去城外乱葬岗掩埋。
秦璎看他收尸干活如看修牛蹄。
既恶心又盼着他赶紧收拾干净。
突然,大门被敲响。
“你好,你的外卖。”
天宝九年发生了很多大事。
北边大败异族掠边,各处有异兽出没,南边恶蛟兴风作浪吞吃血食。
还有,陛下宠妃怀上小皇子害喜食欲不振,令各地进贡新鲜吃食。
居住云武郡中宿坊的张二郎家也发生了些小事——他家今年饿死了五口人。
现在家里只剩他和他的老娘了。
今早张家二郎又吃了一小把观音土,肚里胀痛难忍像怀了块石头胎。
他身后的屋子没关门,细细痛苦呻吟透出。
黑洞洞的屋子像是什么极恶之兽的嘴,一口一口吞吃着生命,
张家二郎听得心痛如绞,正要举手捂住耳朵,便听屋中人唤道:“老二......”
喊声气若游丝,张二郎忙扶着腰站起。
屋里黑漆漆,脏污的蒲草地席上躺着个腹胀如球的老妇人。
张家二郎进屋,咧嘴强笑上前去扶:“娘,您叫我?”
“可是要出恭?”
妇人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气音,隔壁黄石似的眼睛斜着看张家老二。
“我要死了。”
不待张家老二说些无大用的宽慰之言,老妇道:“我死后,你吃了我。”
张家老二缓缓垂下头,害怕得牙齿得得作响。
不知是害怕母亲快要死去这件事,还是害怕提起吃字时他忆起的肉香味。
妇人沉重喘息叮嘱道:“莫要炖煮,被邻人嗅到。”
炖煮费水,左邻右舍闻到肉味恐来抢夺,她家老二力弱必要吃亏。
见张家老二不做声,席子上的妇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,枯瘦手指钳子一样抓住张家二郎的胳膊。
黑暗中,她眼中迸发出一股子狠劲。
“记得先剥下我的衣衫莫染了血污,冬日可穿在里头御寒。”
费劲咽了口唾沫,她手上越发用劲:“将近中元节,先割我臀肉祭拜一下你爹你兄长你嫂子还有两个侄儿。”
交代完这顶顶要紧的事,她躺回被油汗浸透的席子上,长长呵出一口气。
等着死掉。
张家二郎眼泪吧嗒落在席子毛边上。
黑洞洞的屋中无比安静,只听他低低啜泣。
突然,外头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声音。
有惊慌也有喜悦,打破了死寂。
长时间以观音土饱腹没有营养摄入的张家老二,脑子混沌反应迟缓至极。
外头的喧闹像是和他隔了很远,他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。
半梦半醒垂着脑袋,一直到他家院门被人踹开。
“这家还有活人吗?”手持铜锣的郡兵进到荒芜的院子,以为又是一家死绝了的。
但他遵守上官的叮嘱,还是喊了一声:“若还有能动的,便出来跟我去领粮食。”
屋中的张家老二脑袋早已迷糊,但粮食二字像是利剑,倏地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障。
他一激灵清醒,看了一眼他娘连滚带爬跑出去。
脚肿得半透明穿不进草鞋,就这样赤足跑进了院中。
来传话的是云武郡中的官军,大夏官军对黎庶的忍耐度极低,见他动作慢骂了两声。
末了才道:“带上装水装粮的东西,跟我来。”
只要给口吃的叫张家老二干什么都行。
他寻了个罐子抱在怀中,临去前回头看了一眼屋中。
将门锁上,免得有贼来,趁家中无人来抢夺活人去吃。
随着郡兵的喊声,这处穷苦里坊陆续走出来三四十人。
张家老二麻木跟着走,走到半道脚步越来越沉腹痛如绞。
将要扑倒在地时,他突然抬头。
如骷髅上贴着层皮的蜡黄脸上,浮出无尽惊愕。
人在饿久之后,嗅觉会格外敏锐。
他闻到了饭食的味道。
脚步越快,挺着填满观音土的肚子,他几乎跑了起来。
转出院墙,和身边所有人的脚步齐齐一顿。
隔着三道墙,他们看见了奇观一般矗立的水瓶。
看见了稍矮一些,堆在水瓶旁地饭山。
张家老二大字不识,没法用准确的词汇形容这个场景。
他脑中一片空白,耳朵嗡嗡作响。
跟随人群走向空地。
走到近前,先看见的是拒马和一队又一队把手的士兵。
云武郡都尉徐潭,亲自骑着一匹瘦马持戈巡弋。
在拒马后,一面面卸下的门板随意刷刷平放在地,绳索套了拖来的巨大米饭放在门板上。
然后郡中士兵蹲在门板旁分割米粒。
秦璎给的米饭湿哒哒十分好切,这种分割米粒的流水线作业叫看得人不由生出些荒诞感。
张家老二抱着从家带出来的瓦罐,有那么一瞬间,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饿死在了家里。
他垂着脑袋,跟随领食物的队伍向前。
恍惚间觉着自己好似被鬼吏押送去蒿里山亡魂归处。
负责发放粮食的郡兵一脸横肉。
看张家老二模样就知道,这人是饿昏了头。
提高了声音问道:“你家里几个人?”
张家老二含糊答道:“七,不,两个。”
话音落两团东西丢进他抱着的瓦罐里,咚的一声。
放粮的郡兵一摆头:“去旁边领水,下一个!”
顿了顿,这郡兵照韩烈教的补充了一句:“领受上神恩赐吃饱了,若还能动便过来帮忙!”
在旁边人的催促下,张家老二麻木走开,这才看瓦罐里的东西。
在黑色粗陶瓦罐中,两团拳头大小的米粒。
他愣了一愣,随后猛抓起一团朝着嘴里塞。
这环境下的分米作坊,卫生条件糟糕,饭粒上过了一层黑灰。
他双齿一合咬下一口来。
第一口囫囵嚼碎才滑到喉咙,已咬下第二口。
食物顺着一缩一缩的喉结,呲溜呲溜滑下肚去。
若问他是甜是咸,估计他也答不上。
又狠咬了两口,这才如梦初醒地浑身一振。
娘,他的老娘还在家中!
在他转身要跑前,一只葫芦瓢伸来,往他怀里的瓦罐倒了瓢清水。
哗啦啦的声音,如救命仙乐。
张家老二宝贝似的抱着这瓦罐,朝着家中跑去。
路上,与好些推着板车,肩上挑着担子的人擦肩而过。
分米分水需要大量人手,而且只在米山附近分实在太浪费时间。
因此韩烈分派了士兵,去远处里坊通知里长组织青壮来帮忙。
“娘,娘,我们有吃的了!”
张家老二冲进黑黢黢的里屋。
浑身浮肿的老妇人平躺在蒲席上,没有回应。
“娘......”
张家老二声音弱下。
他踉踉跄跄走到席子边,双膝重重磕在地面。
一滴两滴,泪水落在老妇人浮肿的脸上。
突然,听得一声细喘。
蒲席上的老妇人耷拉的眼皮张开了一些:“老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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